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電影海報

【楚爾秀電影評論】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也就是俗稱的「小李飛刀」，古龍中期武俠作品，公認為其重要代表作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於1968-1969年在武俠世界連載，其續集《鐵膽大俠魂》於1969-1970年在武俠春秋連載。小說正式出版書名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至於該小說於1990年在大陸出版時改名《風雲第一刀》，實乃引用錯誤說法，因為「風雲第一刀」原是1972年《邊城浪子》連載名稱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1977年改編成同名電影（The Sentimental Swordsman，狄龍飾李尋歡、余安安飾林詩音、爾冬陞飾阿飛、井莉飾林仙兒）；1978年改編成TVB電視劇《小李飛刀之多情劍客》（The Romantic Swordsman，朱江飾李尋歡、李琳琳飾林詩音、黃元申飾阿飛、黃杏秀飾林仙兒），TVB電視劇續集名稱《小李飛刀之魔劍俠情》；而1981年改編續集電影其名稱同電視劇《魔劍俠情》。

古龍自1963年開始發表武俠作品，早期作品走的是傳統武俠路線，直到1967年《絕代雙驕》，是古龍第一部受到好評的長篇武俠喜劇，並開始嘗到走紅滋味。古龍1967年出版《鐵血傳奇》（即楚留香傳奇），集武俠、文藝、偵探、推理、寓言於一身，使他成為新一代武俠宗師，並在1968年再接再厲發表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開創了古龍往後十年黃金武俠小說時代。

一般說來，古龍此生最重要的三本著作，該屬《絕代雙驕》、《楚留香傳奇》及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分別演繹武俠喜劇、武俠偵探及武俠悲喜劇，可謂古龍此生縮影，亦是從默默無名至成名後深受粉絲追捧之情境過程。1971-1975年是古龍創作全盛時期，每年持續有佳作發表：《蕭十一郎》、《歡樂英雄》、《流星‧蝴蝶‧劍》、《邊城浪子》及《陸小鳳傳奇》。但平心而論，上面五部佳作雖好，但沒有一部可超越《絕代雙驕》、《楚留香傳奇》及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簡單來說，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就是古龍個人創作頂峰。

1976年起古龍進入創作黑暗期，從寫《圓月彎刀》、《白玉老虎》便開始找人代筆，而《鳳舞九天》也是代筆作，導致陸小鳳系列大敗筆結局。古龍那時相當忙碌，四處洽談電視劇與電影授權的權利金，也是作家發大財時期，同時造就了邵氏武俠電影的黃金十年。

所謂早期武俠電影，是由《大醉俠》與《獨臂刀王》開啟的武術旋風，中間經歷李小龍的武打電影《唐山大兄》與《精武門》升級改版，邵氏電影公司結合楚原導演及古龍原著之響亮搭檔，一舉將武俠電影發揚光大。1976年邵氏推出《流星‧蝴蝶‧劍》，由宗華飾男主角、井莉飾女主角孫蝶、岳華飾反派男配角律香川、谷峰飾反派男配角孫玉伯。而宗華離開邵氏電影公司之後，轉往台灣華視製作電視劇《西施》、《楊貴妃》，並飾演男主角范蠡、李隆基。

《流星‧蝴蝶‧劍》上映成功，開啟邵氏武俠電影明星事業，1977年邵氏力捧武俠明星：狄龍飾《白玉老虎》男主角趙無忌；爾冬陞飾《三少爺的劍》男主角謝曉峰，而余安安飾小麗；傅聲飾《射鵰英雄傳》男主角郭靖，而恬妞飾黃蓉。

1977年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狄龍飾男主角李尋歡、爾冬陞飾第二男主角阿飛、余安安飾林詩音、井莉飾林仙兒、岳華飾反派男配角龍嘯雲、谷峰飾反派男配角趙正義、徐少強飾鐵笛先生、井森飾少林方丈（井莉為其女）。邵氏電影接著拍攝《楚留香傳奇》，狄龍飾男主角楚留香、凌雲飾男配角中原一點紅、岳華飾反派男配角無花。看出上面端倪沒有，好人就是好人，壞蛋就是壞蛋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古龍小說封面

1978年《楚留香之二蝙蝠傳奇》，狄龍飾楚留香、凌雲飾中原一點紅、岳華飾李玉涵、井莉飾柳無名、爾冬陞飾蝙蝠公子、余安安飾金靈芝。1978年《陸小鳳傳奇之綉花大盜》，劉永飾陸小鳳、岳華飾花滿樓、凌雲飾金九齡、井莉飾薛冰。1979年《圓月彎刀》，爾冬陞飾丁鵬，汪明荃（阿姐）飾青青。

現在重點來了，1981年《射鵰英雄傳》拍攝第三集，郭靖與黃蓉探尋武穆遺書，傅聲飾郭靖，妞妞飾黃蓉（射鵰第二集丐幫大會更換女主角），狄龍飾一燈大師（南帝段智興），而井莉飾瑛姑。1981年邵氏電影再拍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續集《魔劍俠情》，狄龍飾李尋歡，爾冬陞飾阿飛，井莉飾林詩音，傅聲飾荊無命，岳華飾郭嵩陽，劉永飾呂鳳先、谷峰飾上官金虹，顧冠忠飾上官飛，井森飾天機老人，惠英紅飾孫小紅。《魔劍俠情》號稱是邵氏武俠電影集大成作品，也是楚原導演第一百部電影，可謂所有邵氏武俠明星精銳盡出。

但仔細觀察《魔劍俠情》演員名單，會發現原班人馬失蹤兩人，徐少強與余安安。徐少強1979年拍攝電視劇《天蠶變》，飾演男主角雲飛揚聲名大噪，而余安安飾女配角傅香君，但徐少強受到電影公司慫恿，在《天蠶變》最後幾集天蠶神功出關之前跑路，改由顧冠忠接替飾演雲飛揚，開創天蠶神功將男主角改頭換面紀錄，難道是天蠶神功與無相神功相關？

另外，余安安與爾冬陞原是青梅竹馬，雙雙進入邵氏公司成為演員。兩人曾經合作過《三少爺的劍》、《倚天屠龍記》、《如來神掌》等電影，戲裡戲外都是情侶，所以被視為金童玉女的組合，但1981年兩人結束了長達八年戀情。余安安最為人熟悉的是於1983年與著名演員周潤發閃電結婚，但婚姻卻只維持了九個月。余安安並未演出《魔劍俠情》，改由井莉飾林詩音，況且林仙兒在《魔劍俠情》下場淒慘，說不定井莉也不願意接演林仙兒。

如果現今觀眾連續觀賞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及續集《魔劍俠情》，將會發現林仙兒改邪歸正變成林詩音，反正龍嘯雲也改頭換面扮郭嵩陽，而趙正義繼續演壞蛋上官金虹，至於少林方丈修行為天機老人。

說起李尋歡這號人物，在武俠小說裡面，可謂是獨一無二的人物。李尋歡光從名字學分析，就是個放蕩不羈且無樂不做的玩樂名字，李尋歡原本書香世家門第出身，有道是「一門七進士、父子三探花」，李家三父子俱擅長於文墨，故有老李探花（李父）、大李探花（李兄）及小李探花（李尋歡）。但小李探花落入江湖紅塵，在關外遭到暗算受到龍嘯雲搭救，兩人相識結拜為兄弟，後來李尋歡因為知道義兄龍嘯雲愛上未婚妻林詩音，想報恩於義兄，所以刻意縱情酒色，並將豪宅「興雲莊」及林詩音送給龍嘯雲，但天底下哪來這麼傻的大俠呢？

李尋歡乃首屈一指的武林人物，以飛刀神技聞名，不愧是城府深且心機重的男人，但卻是個感情大笨蛋，最厲害之處乃其口頭禪：「小李飛刀，例不虛發。」雖然李尋歡沒有特別厲害的武功招式，電影裡面的李尋歡不僅非常能打，而他的飛刀更能讓對手一刀斃命，使得一把不起眼的尋常小刀，名列平湖百曉生「兵器譜」第三名，僅次於天機老人的天機棒與上官金虹的子母龍鳳環。小李飛刀的出現打破金庸武學定律，在金庸小說裡所有高手一定要有深厚內功，但在小李飛刀獨特世界裡，內功再厲害高手也躲不過例不虛發的飛刀，所謂一刀斃命成為古龍小說決鬥新觀點。

有人認為李尋歡人物原型，是出自《臥虎藏龍》李慕白及《鐵騎銀瓶》玉嬌龍的綜合體，李尋歡與李慕白同樣是武術大俠又是愛情傻蛋，而李尋歡與玉嬌龍相似處在於喜愛喝酒咳嗽及使用暗器，玉嬌龍不只會內家劍術且能拉弓射箭，放冷箭也是其專長。不過，《水滸傳》三十六天罡星最後一名「浪子燕青」，簫唱曲樣樣能行，射箭發鏢百步穿楊，個人認為李尋歡與燕青形象頗為類似，況且燕青出身北京大名府人士。宋江受招安後，燕青預感不會有好結果，便獨自離去功成身退，而多數梁山英雄皆歿於征討方臘；李尋歡相較其他兵器譜高手，亦是少數躲過金錢幫劫難僅存者。再以地理觀點分析，興雲莊位於河北保定，而北宋大名府指河北南部大城，兩者位置非常相近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是古龍將武俠小說文字潔淨化與詩詞化的代表作，也是進入古龍式文字遊戲之濫觴。古龍自此後續創作，皆採用短句文字及詩意文筆，徹底擺脫早期學生作文，並顛覆傳統說書直白文筆，自成一格成為唯心寫意派大師。古龍小說的價值精髓，擅長描寫人物衝突及烘托刻畫人性光輝，文意著重主角內心感情起伏戲路，不過這也是其改編電影劇本的難處，要把古龍小說改編成易懂戲劇並不簡單。

古龍的武打戲注重戰前布局，擅長描寫人物內心變化，武打招式並非古龍之長，甚至楚留香也練過楊逍的「彈指神通」。眾所皆知，金庸武功招式博大精通，至今仍是無人可及，最後古龍式比武，逐漸演化成「無招勝有招」境界。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最重要的戰役，當然是李尋歡與上官金虹的密室之戰，可是從頭到尾都使用留白側寫一筆帶過，讀者需要靠自己想像完成兩大高手比武過程。

很可惜，邵氏電影並沒有將「無招勝有招」好好發揮，而是將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拍成一般武打片，大概那時電影環境設定也就如此，武打片想當然用武戲招攬觀眾。電影公司只是想製造另一個類似《獨臂刀王》或《精武門》賣座片，雖然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影片懸疑性增強，布景搭配用心，甚至到韓國拍攝雪景（說不定李尋歡關外生活也跟太極國有關），但仍難凸顯古龍原著小說味道。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電影結局其實改得滿突兀，上集把龍嘯雲改編成梅花盜，林詩音遭暗算瀕臨斃命，然後李尋歡親手了結龍嘯雲，結尾感覺一點都不悲憤，相當離奇；相隔四年，讓人懷疑導演自己是否不記得上集結尾，到了下集林詩音又沒事出現，接著一連串兵器譜高手武打戲，最後李尋歡以一敵二力戰荊無命與上官金虹，這根本在汙辱子母龍鳳環，上官金虹成了搞笑人物，可能是導演拍片拍到有點麻木，導致後來武俠電影沉淪原因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是古龍成名之後的自戀作品，《鐵膽大俠魂》甚至把李尋歡寫成「偉大的人」，雖然本書強調人性光輝面，但其情感寫法過於外露，不免透露出作者本身自憐自戀的成名心態。至於為何找上狄龍飾演李尋歡，首先狄龍符合高大帥氣的大俠形象，而狄龍1975年演光緒皇帝深受好評，扮演自憐自戀的李尋歡是有幾分道理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多年以來多次改編成電視劇，但除了1978年TVB朱江版電視劇忠於原著之外，其他版本皆改得與原著相差頗大，甚至改得天馬行空亂七八糟，不過古龍應該不會太過介意。畢竟古龍1985年過世，同時也宣告邵氏武俠電影走入歷史，武俠明星紛紛轉行，另謀出路。香港電影進入警匪片、賭博片及搞笑片的新時代，最終徐克的「東方不敗」新武俠，取代原來的古龍式武俠電影。

武俠是種文化藝術，古龍式武俠電影曾經風光而後來式微，但金庸電視劇現今仍然健在，正所謂「武俠不死、只是凋零」。基本上，武俠電玩、武俠電視劇的群眾仍然存在，而武俠文化依然在不同媒體渠道存活，只是武俠電影基礎支持者逐漸流失，畢竟電影產業是個高風險且分工細密的商業行業。歐美電影早就時空穿越，並與外星人、吸血鬼為鄰，而當代戲劇演進速度之快，絕非劇作者本身可以理解引領。

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第一章名稱「飛刀與快劍」，可見作者開始是設定雙主角，「多情劍客」指的當然是阿飛，那「無情劍」指的是誰？後來李尋歡變成「鐵膽大俠」，荊無命自然對號入座成為「無情劍」，劇情從雙主角寫成三主角，而我認為應該把小李飛刀書名倒過來念，「劍下無情但劍客有情」。最後，我要引用第二十五章節（Chapter XXV）名稱作為本文結尾，有道是「劍無情人卻多情」？

《天蠶變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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